一、折翼
2011年的五月,新北市一所國小營養午餐餐桶竟發現爬滿了蛹。這不得了。市府隨即主動展開調查是否學校承辦過程牽涉不法,導致午餐品質低落。 結果果真發現有人謀不臧情事 ,遂將全案移送板橋檢察署偵辦。其間涉案校長經過漫長的審訊,甚至收押,最後陸續遭到起訴,經台北地方法院審理後,今年五月判決出爐,涉案38人中 31位被判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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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媒體頭條 |
我的同學Y不幸也涉入案中。很慘。 一堆親朋好友都相當難過。裡頭的「悲劇」是他自認清白,絕無不法,不肯認罪外,對法院痛責這些校長「負有教育重責,接受國家高額俸祿 卻不知廉潔自持,接受業者賄款,危害青少年學子身心發展。」公開反駁,更嗆聲「檢調濫權」、「司法已死」, 其中的不滿與悲憤,外人很難體會。
身為他長年好友,心目中一直很優秀的他可能真承受了不少冤屈。我看他讓我看的厚厚一本,為起訴書辯白蒐集的資料,真可謂鉅細靡遺,條理分明 。睡夢中讓你彷彿看到他為自己做出最後的一搏 ,力竭聲嘶地,面容那麼淒烈, 吶喊那麼激昂又沉重。 擔任牽涉本案校長自救會會長的他,接受媒體訪問,痛陳「檢調枉顧『偵查不公開』法令, 一再利用媒體釋放未經查證的訊息,導致涉案校長受社會公審」。 媒體報導,某涉案校長於交保第一天,看到媒體報導他接受業者出國性招待,直喊「天理何在!」、「三十年努力,毀於一旦」,隔天即腦溢血送醫不治。
他被收押交保出來後我去看他,勸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要他撐住,還以胡適「苦撐待變」相勉。他根本聽不下去,說你不知道啦,現在的我簡直生不如死! 全豁出去了!一肚子不滿與怨懟,溢於言表。 我好像從沒有那麼辭窮甚至有些尷尬過,心想就隨他吧,還不時幫他設想:一位曾經得過教育部領導卓越獎殊榮的他,怎堪如此身心「折磨」?是的,一向自視甚高的他,絕不會如此輕易屈服,我心裡不時也這樣想著。
一審判決那天,早早我就說要陪他去法庭,他跟我說很感激,但是不敢勞駕。傍晚我忍不住打電話去問結果,他有氣無力失望地答說事與願違,仍被判重刑 。此刻我滿腦子盡想到的是,在他自己耗精費神,呈送法官那本裝訂工整、洋洋灑灑一大冊的起訴辯白書內,所引用歐陽修〈瀧岡阡表〉「求其生而不得,則死者與我皆無恨」那句話。當然我們不會放棄要他堅持的勸勉,官司繼續到較縝密的二審後,希望他相信司法不會無故死去,真理只有愈辯愈明,要勇敢面對,蒐集更多有力證據,為自己的第二生命奮鬥到底。
二、異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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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南暴動(網路) |
今年的五月母親節剛過,越南發生了嚴重的排華暴動,很多台灣前往設廠的企業慘遭暴民打劫 ,不但肆無忌憚恣意搗毀廠房,攻擊台幹陸幹甚至以至殺害,讓台商20幾年來拓展投資越南的成功經驗模式,毀於一旦。一些台商在身家性命飽受威脅後,仍得在驚魂甫定下回去收拾殘局,其艱難險峻處境,令人同情之外,政府更應該及時伸出援手,協助高達二百多家台商,重整家園公司 ,要求賠償此次損失外,並積極與越南政府交涉,保障他們今後的生命與財產安全。
我之所以關心這事件,實在是因為我的同學P,正是這些手無寸鐵、暴動那天落荒而逃的台商之一 。P在老師退休後,一位非常器重他才華的企業家朋友請他幫忙,要他在越南協助主持一家規模頗大的工廠,工作的主要內容是管理現場作業的當地幾百位越南員工。他帶領台灣及中國幹部約若二十來位,負責這項工作。十幾年了,離鄉背井,每個月返台一次休假幾天,定期到台北給公司彙報營運情形,定期回家探望年長父母及妻小,甘之若飴,沒聽過他一聲埋怨。
暴動當天經媒體連續報導後,我關心他的安全,急急撥打電話企圖聯絡上他。因為暴動來得急促,一片混亂,無法接通,我轉撥他台灣家中亦無人接聽,情況實在令人不安,最後終於次日凌晨通上了話。
「安全啦!安全啦!」他好像老神在在。聽到他報來佳音,我的心才安定下來。
「昨天凌晨我們包了一部小巴,約坐了二十人,連夜逃離平陽工廠開到附近同奈省。現在大家在一家飯店裡,安全啦!」哇!真是好消息。我對他就是有相當信心,每次回台小敘, 我都能在他的言談裡找到滿滿自信。他是那種奉行「凡事豫則立」的人,謹慎之外可貴的還帶點主動積極,這點我是比不上的。最值得讚揚的是,他隻身在越南,自奉清儉,潔身自愛 ,謝絕社交應酬,下班早晚總在廠內宿舍草皮打高爾夫球自娛。
「想退了嗎? 」經過這次事件,我總是好奇地問。
「老闆總是說再幫忙幾年好嗎?好難喔。」士為知己者死,只要工作勝任歡喜,真要好好祝福他。
三、無怨
退休後的公教人員,似乎很大一部分人都歷經了這個過程:在傳統思維下完成「心願」娶媳與嫁女,又「夢想成真」欣喜當了祖父母,沒想到興奮之餘也都增添了「甜蜜的負擔」:帶孫子。
我的朋友N 和O 當初鐵齒說,以後絕不幫兒女帶孩子,「 我自己的都沒帶, 我還幫他們帶呢? 我要好好利用退休日子,到處遊山玩水。」 結果呢 ,不但帶了內孫,還搶著帶了外孫 。這年頭話可別說的太早,好戲往往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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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擠滿了愛 |
這「無怨」,是生物得以繁衍的關鍵基因。我老媽常說「水沒有往上流的」, 說得時候有點無奈又有點尷尬,似乎唯恐我們聽懂了其中含意。今年我家那寶貝金孫,人在美國,外公外婆一箱禮物上禮拜到,阿公阿婆的禮物這禮拜到,他爸他媽這禮拜天還要在家附近公園開生日趴。光想寄那禮物郵費就花了近兩千塊,哇 !20個便當呢。這也只不過我家的故事而已,我的朋友W給他唸大學的金孫、女各20萬元當生日禮物,有次他搭我便車回家,硬要我在他門口等一下,原來只是要拿他們的照片給我看一下。
說起這帶孫,光不同模式就要超過一打。以前傳統在家帶的「便利」模式,兒子媳婦一早上班,父母除幫帶孩子外,還得準備晚餐等他們下班回家;這已經夠辛苦了,但也已經式微。我朋友K他們夫婦是從中壢帶便當,搭火車到台北轉捷運,在兒子媳婦早上離家上班前趕到接手帶孩子,下午五點多在他門回家後,又一對老夫妻搭車回中壢 。通勤是說自己家最習慣,帶便當則講是免去中午做飯之苦。更勁爆的是,我還有一位朋友H ,他們夫妻與親家說好,各自每年輪流往美國「輪班」住半年,幫忙帶孩子還兼家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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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往下流 |
這天下真是「無不侍的父母」。我有天早上乘火車到台北,站前見一位母親騎機車載女兒搭車上班,那小姐進了車站又匆匆回來,告訴媽媽手機忘了帶 。只見那母親油門一催 ,飛也似的返家幫女兒拿來手機,女兒從母親手上拿到手機,轉頭便衝向月台。火車已經啟動,只見那安全帽下掩不住一頭白髮的母親,脖子拉得高高,兩隻眼睛直往站內滿滿人群探去,雖然早已看不見愛女身影,卻仍聽到他口裡不停喊著:「快點!快點 !」
火車離開月台,車站裡人群也空了,那婦人重新啟動機車,看起來似乎還不太放心離去。
四、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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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蜂鷹 |
我的同學C,上個月通過台北攝影學會「博學」資格殊榮〈大概是攝影界的「博士」學位〉。幾個平時曾受他指導及沾點他「雨露」的同學, 一起請他吃飯,送了一束鮮花,喝了幾杯好酒,總有「聊表謝意」象徵意義。如果硬要比起他肯「板起臉孔」,諄諄教誨我們這些不成材同學,不時還安排我們去國內外攝影專門景點拍照, 認識攝影界大師與文化,甚至讓我們借他的高檔攝影器材,實在是不成敬意了。
2009年我們兩個到土耳其觀光,猶記得他一路上對我的攝影還誇讚個沒停,說我的Nikon D80真是銳利精準,我取材角度更是要得。哇 !曾幾何時,他都罵起我不長進外,前幾天還說我那台D80,丟在路邊都沒人要揀了。沒辦法,他這個人我老早封他「火爆浪子」,同學「受教」於他的,無不有「忍氣吞聲」者 ,無不有「咬牙切齒」者;只是沒一個人真正「鳥」他,然而私底下對他在攝影方面的成就,甚至權威,無不佩服的「五體投地」。他真是個硬漢。
他的「硬」在很多方面。他是我師專同學,正如他總是愛向別人介紹,我和他是穿同條褲子長大的好友。小學任教時我們都到大學夜校進修,我讀英文系就算另類了,可是你知道他讀什麼嗎?土木系!我到到政大讀教育研究所,你知道他讀什麼嗎?東海建築研究所!硬吧? 我們大學畢業,頂多轉到國高中敎敎中文英文的,他是到高職敎製圖測量。他退休前任職的是北部某國立高工的數學及電腦老師,夠另類吧! 此外,他是浮潛、高爾夫、網球等PRO級高手,然而我最敬佩他的是,他把內孫外孫四個全帶到讀上了小學才放手,可算是攀登了「接近偉大」級的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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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北疆奔馬 |
有次他剛從國外攝影回國,晚上才到桃園,卻連夜開車趕往屏東照養蜂人,他說已安排好了沒辦法。這「沒辦法」卻也可以讓他為了一張照片國內外東奔西跑,為了中國北疆一隻駱駝,阿拉斯加一束極光 ,加利福尼亞一隻鳥,雅加達的一頭牛,有些地方還是一去再去,彷彿那精神體力是上帝特別打造的。除了這精神體力,攝影所花費的金錢可也是一大負擔,大到我有天不忍,竟開口問他是否要我幫忙。他就曾向我透露,為了攝影器材、沖洗裝裱、旅費、場景,耗盡一生工作大半積蓄了。
還有,可能很少人知道,他負責家裡三餐,買菜煮飯,還有,他能負責製作他老婆任教舞蹈班的舞衣及佈景道具。我真的就很想告訴你,我這同學C可不是C咖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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