轅軒隨筆20120521
玫瑰與星光 (一)
台大教授也是名作家齊邦媛在其主編《中英對照讀英文小說》序文說：台灣雖然有令人尊重的經濟政治成就，在台灣海峽微妙飄搖的情勢中，這兩千多萬人用怎樣的心靈感應，去經驗人人有份的生、老、病、死和喜怒哀樂呢？ 只有文學可以解答。
另外，王文華說他當兵有天慢跑時竟然神遊《湖濱散記》起來，他在《史丹佛的銀色子彈》裡說，「就是那ㄧ秒！沒錯，那ㄧ秒，我的人生起了微妙的變化」，結果證明影響他一生的正是這ㄧ秒：決定到外面世界看看，要吸盡人生的精華，到美國進修學習。舉這兩個例子，相信文學是人生道路上路邊的玫瑰也好，是夜晚趕路天空的星光也好，這些早已成為長久以來我內心深處、三不五時加以掏洗、撫玩的東西，是我生命裡供奉已久、深信不疑的信仰。後來我自己察覺，那年如此堅持兒子要出去外頭世界看看，原來地底下老早已埋下了種子。
舉幾處我喜歡的文學作品段落，把它當作幾片玫瑰花瓣，綿綿春雨的午後枯燥時光，ㄧ點也不難打發。原文、翻譯一起錄下，至於各位要蒸要煮要炸，或者丟在廚餘桶裡，其實隨著感覺走就好。只是我對於自己無聊造ㄧ些垃圾，感到ㄧ些抱歉。
1.＜馬克白＞ 莎士比亞
That is a step on which I must fall down or else o’erleap, for in my way it lies. Stars, hide your fires, let not light see my black and deep desires. The eyes wink at the hand, yet let that be which the eyes fears, when it is done, to see. 那是一道障礙， 我一定會摔倒在上面，否則便須要跳過去，因為他攔著我的路。繁星，藏起你的火光，別叫光明窺見我們深黑的慾望。手要做的事，眼睛假裝沒看見，但做出來後眼睛怕看的事，還是得要幹。Look like the innocent flower but be the serpent under it. 樣子要像ㄧ朵純潔的花，可是實際上是花底下的那條蛇。You all know security is mortals’ chiefest enemy. 你們知道無憂慮乃人類大仇敵 Foul whisperings are abroad. Unnatural deeds do breed unnatural troubles. Infected minds to their deaf pillows will discharge their secrets. More needs she the divine than the physician. 卑鄙的密語洩漏了，非常的行為產出非常的苦惱，犯罪的心會把秘密吐露給聾的枕，她需要牧師比需要醫生還更多些。
這一段文字，描寫名利薰心的馬克白夫妻篡位前的心理狀態，具體深刻。譯文皆大師梁實秋心血。
2.《百年孤寂》、《迷宮中之將軍》馬奎斯
《百年孤寂》：是ㄧ本佈局深奧、故事複雜的好看小說。下面描寫小邦迪亞初次嫖妓的慌張與尷尬：他把兩毛錢扔入胖女人膝上的罐子裡，莫名其妙的走進去。 那個還在發育的黑白混血少女，赤裸裸的躺在床上，乳頭小得像母狗的。那天晚上，在小邦迪亞之前已有63個男人進過那個房間。房裡的空氣，因這麼多人呼吸過，加上汗水和嘆息，已越來越混濁不堪…。他兩腿發軟，站不直了，儘管那滾燙的皮膚逕自冒起雞皮疙瘩來，他卻忍不住想要大便。
《迷宮中之將軍》：「將軍聲稱放棄政權的話，都已被編成民歌。」、「那年七月，他剛滿46歲，狀況之壞，使人覺得他再也活不過第二年七月。」後面這句使我想到魯迅寫的〈秋夜〉，「我的院子有兩棵樹， ㄧ棵是棗樹，另外ㄧ棵也是棗樹。」
生動的描寫，有趣的細節，是這兩本書重要的賣點。
3.《湖濱散記》梭羅
聽到不同的鼓聲，當然就會跨出不同的步伐。馬克思曾說，人ㄧ方面陶醉賞心悅目的花朵，ㄧ方面卻不能接受不同的意見，這怎麼成？所以要尊重個體容忍多元。而世間事始終沒變，變的只是人自己，堅持原則方能顯現高貴的品性。作者梭羅到Walden湖隱居，遠離塵囂、回歸簡樸與自然為友，找到人的本性。
這本書不單只影響王文華，它影響全世界。
4.《伊斯坦堡》帕慕克
作者奧罕帕慕克在歌頌自己居住的城市偉大悠久、自由美麗之餘，還能自省發現談論太多的美與詩意，告誡自己切莫誇大。他從ㄧ些前輩作家過多讚揚自己仍住著的都市，那曾是一片廢墟、充滿憂傷的伊斯坦堡，而不自覺反射出作家本身心裡充滿這城市曾經破敗的幽靈。這樣深刻的自省令人尊敬，也無礙於他說「伊斯坦堡的命運就是我的命運」的心甘情願。能把自己成長、熱愛的城市裡一切美善醜惡，跨越時間空間鉅細靡遺娓娓道來，作者的努力很令人感動，也是愛閱者可以嘗試的ㄧ本書。想想大前年我之所以急著去這個城市住上幾天，原來種子也早埋在地底頭了啊。
5. 王安石：＜明妃曲＞
「明妃初出漢宮時 淚濕春風鬢腳垂 低徊顧影無顏色 尚得君王不自持 歸來卻怪丹青手 入眼平生未曾有 意態由來畫不成 當時枉殺毛延壽 一去心知更不歸 可憐著盡漢宮衣 寄聲欲問塞南事 只有年年鴻雁飛 家人萬里傳消息 好在毡城莫相憶 君不見 咫尺長門閉阿嬌 人生失意無南北」
故事講漢元帝把王昭君許給匈奴單于以為攏絡，未料嫁出後帝方驚為天人， 後悔莫及，即使殺了專門畫後宮妃麗，供皇上選幸的畫工毛延壽也無濟於事。昭君別後思家益盛，然也只能無語問蒼天。王安石詩末尚以武帝廢愛妃阿嬌，雖幽禁近在長門，和昭君被迫遠嫁西域也無兩樣，感嘆人生際遇、命運都不是人所能操控與期望的。這樣的故事不論虛構與否，透過文學的表達，其淒美意境令人讚嘆，讀起來總要一陣唏噓，而悲劇對於凡人心理的洗滌作用，不知不覺正透過此種藝術形式完成。
6.《白雪遺音》 〈小金刀〉
「小小金刀 帶在奴的腰裡 又削甘蔗又削梨 又削南荸萕。哎約！又削南荸萕。削一段甘蔗，遞在郎的手 削一個荸萕 送在郎的口 甜如蜂蜜 哎約 甜如蜂蜜 郎問姐兒 因何不把秋梨削？你我的相與 忌一個字 離字兒不要提 哎約 怕的是分離」
民間歌謠戲劇常是傳統文化精華所在，正如一部《詩經》是中國文化的起源。幾年前我從事一年、算蠻大規模的田野調查工作，我深深體會民間所蘊藏文化的豐滿，愈是地方，愈能顯現文化的真善美。仍記得有位八十幾歲的老農，急著告辭我們訪查說：「六月冬，嗨，當沒閒，下午還要灑肥呢！」這畫面除有氣節時令外，最使人回味的是生活與生命。（當：客語很、非常之意，灑，客音vei）
7.《聖經》 ＜以賽亞預言＞
《聖經》 ＜以賽亞預言＞裡描述有人問伊東Edom的守夜人：「守望的啊！黑夜還有多久才過呢？守望的人回答：黎明來到了，可是黑夜還沒過去。」
A Message about Edom
This is a message about Edom . Someone calls me from Edom , “Sentry, how soon will the night be over? Tell me how soon it will end? I answer, “Morning is coming but night will come again. If you want to ask again, come back and ask.”
這你和英國詩人雪梨Percy B.Shelley（1792-1822）的＜秋風頌＞（Ode to the West Wind）裡「If winter comes,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來相比較，兩者心理對比就覺有趣。人的積極消極，所謂「一念之間」即是如此這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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