轅軒隨筆 客家文化傳承

    轅軒隨筆20121202

轅軒隨筆

客家文化傳承

  

 一般人容易認為語言只是溝通工具，忽略了它是文化的載體；因為抱持這樣的偏差認知，大家於是只注意到它傳達的功用，以致無暇思索語言和文化的密切相關，最後發現語言的粗鄙或精緻，原來正代表文化的內涵與水平；而那些對語言永遠保持敏銳的人，就是最後文化的維護與傳承的人。我的重點很清楚：只有講客家話，而且常常使用客家話，才能傳承客家文化。

   

 客家話在台灣有三百多年的歷史，經過平埔話、閩南話、日本話、與國語的刺激互動，結合或混凝，所幸還保有大部分的原音。近四十年來，因為社會型態改變，以及政治、社會變化影響，使一向自豪於保有強勢中原音的客家話，在短短數十年間，起了極大的變化，尤其台灣近三十年出生的客家子弟，幾乎都說不出自己完整的母語，造成客家話嚴重的流失，是客家文化消失的極大隱憂。 

 

  然而因外力影響帶來的變化，客家人除了自己要努力強固母語外，首先要先自覺，向外爭取資源與支持有利條件，讓客家話先恢復「健康正常」的使用環境， 唯有如此方是第一契機，否則看它這般掙扎殘喘，瀕臨消失的危機，永遠處於焦慮的狀態，使得有志客家文化保存工作者的心，好像永遠揪在那不安的一根琴弦上，這可以說是殘忍又缺乏社會正義的。

   語言既如上言是社會藉以溝通的工具，值此「存亡關頭」客家話此時不但只是工具，更重要的是它擔負客家文化傳承的社會使命。大自然春夏秋冬為天道運轉，各顯神績：春生夏長秋殺冬眠，沒有半點人為；語言則完全不同，它是社會的、可以用外在力量操縱的。社會上各個族群的互動消長，影響語言的存在與發展既深且鉅，這是關心自己族群存滅絕對不可忽視的面相。

  

 語言學者羅肇錦教授研究並推展客家文化早有名聲。他指出，人類的思維全靠語言內涵的運作來完成。一般而言，在思維過程當中，概念concepts相當於語言的詞word，判斷judgment相當於語言的句子sentence，而推理inference則必須使用兩個句子才能勝任了。客家話：「客人」「會」「講」「客話」是四個概念、四個詞湊在一起，結合它們就能判斷本句的意義。如果再有一句「ngai 係客人」，則兩句結合當可推理出「ngai會講客家話」。(ngai，我之客音)

  

    更重要的，客家文化就在這思維推理過程中醞釀、傳播與發展。如果說一個客家人講了一句：「前世無修」或「早死爺哀無人教招」，（爺哀，客語發音，父母之意。教招：教育）。這兩句裡頭就有很豐富的文化意涵：一是輪迴，二是重視父母的教育責任及其重要性。如小時又常聽到大人罵「絕代」、「短命」，它意表「傳宗接代」與「長命富貴」等中國傳統觀念，在客家文化中的地位。有趣的說法是，如果你要知道一個人用甚麼語言在思維，可嘗試把他的夢話錄起來。而不少人都同意，假設這個人緊急危難或痛苦時如果叫「阿姆哀！」，他就是用客家話思維，叫「我的媽！」，就是用國語思維，而用“My God！”顯然平時是用英文思維了。

   


目前台灣客家人二三十歲以下的子弟，他們的思維都並不純然為客語，而都使用國語思維了。他們講的話，使用國語的辭彙往往超過客語。例如，他們說「當暢會堵到你」（當，客語：非常。暢，音thiong，高興）。又如「他拿石頭tep  ngai」，我一跍下去，就把玻璃tep爛了。」其中tep是客語發音的「丟」，而「跍」（國音ㄎㄨ，意蹲踞，客語蹲亦發ㄎㄨ）。這些都是客家年輕人先用國語思維，在轉變客家話的例子。當你聽到「我牽著自轉車，慢慢行等轉來。」及「我推著自行車，慢慢走回來。」兩句話時，你會分辨出前句是客家話，後者為國語。

    從以上諸多例子，大家會發現客家話是怎樣蘊含客家文化在裡頭，它不只是一種溝通工具，它是一種文化的載具，客家話靠它保存與發展。往往很多客家人，誤以為反正現在大家都說國語了，會說國語就可以了，幹嘛學客家話？這樣的想法顯然不對，如此下去客家母語就慢慢消失了。世界上各個國家都在搶救瀕臨消失的文化，何況這是在搶救自己的文化呢？。要知道這文化就正是代表一個族群，試想當一個族群的語言消失了，這族群還能說是存在的嗎？


 

    台灣現在較強勢的語言是國語及閩南話，所以社會上看到較多代表它們文化的表象，政治、媒體上尤為明顯。相對的原住民語及客語就相當弱勢，甚至連英語都不如。小規模、短暫的、人為稀稀落落的文化活動，很容易發現它不是很自然發生的，既無長遠規劃也不易看到成績。行政院客委會成立後，推行客家語言、文化活動甚力，然而不少活動完畢，仿似「船過水無痕」了，不無可惜。近年用心辦理客語認證，社會上除了客家人，其他族群參與頗盛，至少這是好的開始，如果能更為深入、時間物力更加充裕豐沛，若干年後收效必能顯著。

    

另外本文前述，客家文化的保存發展，除了客家人自覺以外，更要爭取外界的包容、甚至協助。台灣很明顯的，客家族群處於很弱勢的地位，政經方面尤其嚴重。每每看見選舉時，候選人紛紛表白「我是客家人」，然而選後甚麼都忘了，是一種公開的騙取選票，把政治人物最重要的承諾都擱在一旁，視而不見，頗為人不齒。推行客家文化，政府有其責，族群本身更要努力，其它較強勢族群也要抱著「族群融合」心態，予以精神與物質的支持，萬不可輕視排斥，造成族群對立、社會不安。要知道，哪裡有壓迫有不公，哪裡就有反抗，這不是進步社會應有的現象。


 

       我讀正中書局84年出版徐正光《徘迴於族群和現實之間─客家社會與文化》、羅肇錦〈客家的語言─台灣客家語的本質與變異〉文，對客家文化研究前輩的用心費力表達最高敬意，本文部份參考引用，以發揚客家文化，特為致謝。

    又我竹師專第一期學長何石松教授，致力客家語言研究多年，論著豐碩，各大報紙常刊出其有關客家文化大作，叫好叫座。其編著《現代客語詞彙彙編》收錄甚多深富客家文化詞彙，茲引用數條供大家回味：

一、三十暗晡介砧板，無閒。 Sam sib am bu gai zem biong, mo han

二、人要人打落，火愛人燒著。Ngin oi ngin da log, fo oi ngin shau chog

三、鬼曬日頭，無影無跡。 Gui sau ngid teu, mo riang mo ziag

四、惜花連盆，惜子連孫。 Siag fa lian pum, siag zii lian sun

五、一樣米降百樣人。 Rid riong mi giung bag riong ngi

(一、很忙  三十暗晡：農曆除夕 二、互相拉拔 三、無稽之談 四、愛屋及烏 五、人各有志 降：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