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

 日前到八德探望小舅，他85歲了。身體尚稱健朗，留著長長的白色鬍子，看起來就像藝壇所謂的什麼「老人」的。他大概念完基本教育後就沒繼續升學了，所以他的繪畫才藝、國學涵養，都是他一生永不停止的努力自學而成。小時候我跟媽媽回桃園新屋外婆家，是件讓人非常懷念的往事。外婆家屋後有一條滿寬大的河，上面橫跨不大不小的水泥涵管，每次都是小舅牽著我，小心翼翼的走到對岸玩。

小舅畫的蝦，我非常喜歡。栩栩如生，神龍活現，十幾年前我就收藏幾幅，裱框贈送友人。他的山水畫作品也很多，常跟畫友舉行聯展，在藝壇亦小有名氣。以一位完全靠自學、一面又要做生意賺錢維持家計的人來說，真是太不容易也令人敬佩。我記得他在台北萬華開過自行車店，成衣與鞋類批發，最後與舅媽在大㓓市場賣女性服裝。可貴的是，到現在他還仍不忘畫圖。

印象裡小舅做什麼事都認真嚴謹，一直以來都是我做人處世的榜樣。他淡泊名利，誠懇待人，和鄰居都處得融洽愉快，大家習慣叫他「鬍鬚ㄟ」。有時候看見他跟鄰居好友就在店門口，擺龍門陣喝起高梁酒的畫面，讓人放心也稱羨。前幾年還常開車四處走走，到觀音看看我母親，還有楊梅的兩位阿姨，似乎是讓他很開心的活動。他常常還提起花蓮有位從小被抱去當童養媳的阿姨，而談到小時候便到日本，後來二戰戰死的二舅，我看出來他最是感傷。甚至在前幾年，還安排偕同台灣幾位姊妹，遠赴日本探望從未謀面的舅媽。他惜情帶來的溫暖，真像冬天午後的陽光。

那天我帶了瓶高梁去看他，他穿著黑色很潮的背心、袒露著兩邊胳臂，站在路邊等我，要不是那撮長長的白鬍子，我還真認不出來呢！他退休沒做事幾年了，和舅媽墊居擁擠市場的一個角落，平日照料手摔斷了舅媽，還要買菜煮三餐，真是難為他了。臨走我特別給了他一個不大不小的紅包，也是我僅能做的事了！但願他仍保有快樂的心情，甚至還能拿起畫筆，繼續他一輩子引以爲傲的「志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