轅軒隨筆20130112
大坡腳阿福(三)
5. 小 學
![]() |
常用農具 |
報到後學校依村別編班,全班共有六十個學生,還好我是足足滿八歲才上學,多少比較不怕生,也過慣了團體生活,所以和同學相處融洽愉快。老師是位女的,個子小小的,她教什麼或者講過什麼我全都忘了,只記得她上課前總會講一段《白雪公主》的故事,於是學生都期待上她的課,以至於有時她請假沒能來班上時,大家一天都會難以度日,即使等到最後一節課,還巴望奇蹟出現她會和白雪公主一起從辦公室姍姍走來。
![]() |
用處多多的稻草 |
也許小時挨打記恨報復方式都很鬼怪,往往會把老師凸槌行為加以渲染歪曲。例如我們最喜歡男女老師談戀愛的八卦,有時把他們談情說愛的事搞得沸沸揚揚,害得某些老師好不容易在早晨升旗典禮剛開始萌芽的愛苗,在我們中午吃飯包前就夭了折。然後在我們查證他們〈尤其男老師〉確定失敗、無法順利得逞後,全班便會一整天洋溢著一種歡樂的氣氛;或許如果還有任何同學「幸運」逮到男女老師單獨同處一室時,耳語便能一下充斥整個校園:男老師有摸女老師的頭髮哦,又偷看到他們接吻哦。這些小鬼頭就愛抓這些又壞又兇老師的包,不管真假的比例正如他們稱讚與責罵我們的比例。當然有時總有池魚之殃,像校長小便後總是把尿尿的東西甩個半天,就足以讓我們興高采烈地講上半天。更有一次聽說校長酒醉掉落學校圍牆邊水溝,怎麼都爬不起來的窘狀,每個同學那幾天看起來就明顯較往常興奮。
![]() |
牆腳常景 |
念小學時記憶裡好像沒幾件是稱得上愉快的事,說實在的我也真想不出來。不過我還是說幾件我們那時少得可憐的樂子,要不然大家真會懷疑我的小學真會如此灰色嗎?例如體育課老師讓我們玩「騎馬打戰」、躲避球,同學下課一起玩彈珠、像皮筋、圓紙牌,有時還會打赤腳冒雨玩滑溜,或者冒著挨打危險在防空壕游泳,甚至每每利用午休溜到校外甘泉井旁的山洞拿著蠟燭探險,這些就是我乏善可陳、連自己都臉紅所記得的兒時娛樂了。
![]() |
養雞副業 |
每天吃完早飯後有時又要一陣痛苦演出,因為有時總難免須買些學用品,例如鉛筆、橡皮擦、簿子,但是任你糾纏大人身邊多久,他們卻總擺出不聞不問態度,似乎在看是否能閃能躲,等你上學就快遲到了,他們好像被迫面對事實才好不容易掏出一角兩角的。而說到上學,屋前的那條黃土石塊路比甚麼黃泉路還難走,夏天還好,冬天走起來簡直就是要你的命,打著赤腳踩著石頭,路邊有草雖然好走,但你要忍得冰冷霜露,每天來回四五公里就這樣走著走著,竟然也走完六年。猛然憶起,一方面你會覺得那時簡直個個有如「神鬼戰士」,同時亦好奇是怎麼個忍法啊?後來我發誓一定要考上初中,因為上了中學,學校規定是非穿鞋上學不可的。
![]() |
常靠這寫功課 |
6. 蛋白質獵人
![]() |
寒冬大海捕鰻苗也是副業 |
![]() |
捕黃鱔也是副業 |
我又最記得上小學時,一禮拜中有兩三天總要在天一光時就隨祖母到家對面埤塘下池撈蝦。提著魚具,把網慢慢靠近先前置放的相思枝葉,撈起樹隻後便提起用力搖甩讓蝦落入網內。樹枝大約隔七八公尺擺放,水深有時及頸,兩隻腳還得小心翼翼向前「摸黑」移動。這「圍捕專案」雖危機重重,可這還是靠有點外交手腕的祖母,向租得池塘的主人說項得來的「好處」。如此,有時 一兩 斤,有時三四斤,正好補給了二十多人一個大家庭的蛋白質。而爸爸與叔叔,有時也會去偷釣魚,我就蹲在旁邊看,還得幫忙警戒。當遠遠看到「掌魚」(看管魚)的海水叔從遠處走來,他們就急忙收竿整理魚具魚穫溜之大吉,因為大家都是同庄人,被發現是誰總有極尷尬的場面。而往往為了確保魚穫,記得大人一釣上魚,我就得飛奔穿過田野把魚往家裡送,驚險刺激,有一回大豐收,好像來來回回不知跑了多少趟,想起來真是好玩極了。
![]() |
民間大事 |
祖父有次難得竟然要帶我去屋前的大池塘抓鰻魚,真是那種永遠難忘的喜出望外。只見他拿了一把修剪田埂、高度有像祖父那麼高的「PUT刀」(put,客音,砍、劈的意思),把刀架在肩上,手裏提起了個魚簍,祖孫二人就浩浩蕩蕩、煞有其事的出發。那時適值秋末,池塘剛抓完魚等著放水,池面一片乾枯龜裂,而有不少鰻魚因鑽藏深土內不易為池主捕捉,就輪到附近居民去找這些漏網之魚了。祖父通常會先找到池面上還殘存有淺淺積水處,看他尚稱魁梧的身軀,高高拿起那看起來有點恐怖的PUT刀,用力朝下方濕軟泥土砍去。此時只見泥漿隨之噴起,如果剛好有隻倒楣歹命的鰻剛好躲在底下,牠紅色的鮮血便豁著黑亮泥巴噴了出來,我見狀便要像獵狗般,馬上撲前把那必定已痛不欲生的鰻魚抓進籠子內。
現在想起來好是殘忍,但是在那個物質缺乏的年代、尋找蛋白質的年代,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了。還好我記得那次祖父和我,尋尋覓覓一個下午,好像只有一條鰻魚遭了殃,而我們卻還只帶了半條回家,另外一半竟然被逃走了。那時我就曾經菩薩念起,希望牠能像我睡的大眠床牆壁上的壁虎,身體雖然斷了半截,還能安然離開災難現場。可是到吃飯夾起香噴噴的紅燒鰻時,卻永遠想不起來曾有這樣的願想,早已把這同情的美德拋在九霄雲外。
其實在所有尋找蛋白質運動裡,最令我感到難堪的是家人會叫我們小孩子去「CUT油糜」(cut ,客音,挖的意思。油糜ㄇㄧˊ亦發ㄇㄟˊ,同客音,油稀飯的意思)。就是村裡如有人過世,在出殯前一天晚上作法事超渡亡靈後,大概已接近午夜了,喪家都會準備油稀飯讓人充飢,其實這當然不是給我們這些小毛頭吃的,而是給道士及左右鄰居來幫忙的人吃的。但每每超渡死者一完,一群孩子便拿起碗筷迫不及待蜂擁而上,待肚子填飽便結伴踏著漆黑夜色回家。小孩子都怕鬼,可是那時好像什麼都不怕了。
![]() |
幾代傳承碗櫥 |
以上所有關於獵人以如何的一種方式獲得蛋白質,都或多或少幫忙我一輩子記住一些很難的成語或有趣的俚語。第一個故事發生在念完初中考上公費師專後,大概由於國家也窮,學生餐廳因為午餐給學生加菜──就只是一個茶葉蛋,校園內一早就出現一個大字報,那個字真是他X的寫得漂亮:「枵腹以待」。至於第二個是有關於一句台語俚語──「摸蚌兼洗褲」。就是指我們除抓魚外還常到河裏摸河蚌,而待摸完上岸,小孩穿的那種原本是肥料袋,上頭印有「淨重二十公斤」或「中美合作」字樣的「水褲頭」(簡單裁製的男生內褲)也順便洗好了;這句有趣俚語正也是我們客家人講的「屙尿抓鹹菜」了。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