轅軒隨筆 行走與讀書

 轅軒隨筆 20130818

行走與讀書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是流傳遠久廣大、婦孺皆曉的中國諺語。現在讀萬卷書似乎不易，也好像愈來愈不必要，因為電腦資訊與功能太發達了。但是行萬里路，可沒法有人代行。以前我愛讀《中國時報》美國特派記者傅建中所撰之文，傅老常要後生晚輩，無論記者或一般人，碰到什麼重大或極富意義場合，最好能躬逢其盛（他說的“To be there.”），自有不同特殊體驗。行萬里路確能增長見聞，我深信其亦為「開自己度他人」之重要智慧法門。

聽說德國哲學家康德一生沒走出生活周遭方圓40哩外，但是俗話也說得不錯，「百聞不如一見」，所以還是常出外走走較好。

一、牛肉麵與冰

我一直鍾情台灣牛肉麵與剉冰。牛肉麵好吃不好吃，除了自己長久遵循的「一清二白三紅四綠」（湯清麵白辣椒與青蔥）和質地必須粗礪外，更體會它多少還要有點霸氣，要吃出身體的一股熱氣，方才過癮。剉冰我也挑剔，料太多太少都不行，有個花生、大花豆及加上煉乳，尤是佳品。冰的軟硬與量也得考量斟酌，糖水更是關鍵，現最夯的黑糖水果然吃起來特有味道。

    有好長一陣子，總覺吃牛肉麵和吃冰，似乎少了端莊失了儒雅，尤其吃冰像是只能歸小孩子的專利，未料一些老友日久相處後，得知還有不少同好。講到出國回來，第一件事竟都是先吃一碗牛肉麵再說，談說模樣更是起勁動人。哪天在巷口看見歪曲地停了部黑亮賓士300，我與某董在昏黃燈光下麵攤大快朵頤，各自吃得滿頭大汗，就只能以「吃在當下」形容，不必驚訝。再說吃冰，也是無論年紀身份，趨之若鶩，剉冰有個校長要連吃兩碗，冰棒還可以一下子吃四枝。多痛快美妙的世界呀！

    這回以攝影之名，一趟南部共吃三碗牛肉麵三碗冰，儼然麵與冰的考察之旅。

    

二、大目降

去了幾次台南新化，這次才知道這鎮原本叫「大目降」有趣特別的名字。

我們剛好認識了「楊逵文學館」裡頭的導覽，除了能親炙本土文學偉大作家風采外，更對新化的歷史沿革有較深入的瞭解。想想前幾次，就知道老街走一趟，再吃它一鍋網路報的羊肉火鍋，實在很沒有氣質。

    聽導覽員說，「大目降」可能是荷蘭人沿海登陸後，經過平原向內陸遷移到新化，方見此處一片山林時所講的第一句話，謂「美麗山林」之意。然而亦有他種說法，謂此乃本地平埔族當初五大社之一的名字。無論甚麼不同說法，我們都很高興看見居民談起自己故鄉時的驕傲自信神情，及對待外地遊客的熱情。

    哪一天當搭火車到新化，車票上印著的是「台北－大目降」的時候，你會覺得台灣蘊藏在地方底層的傳統歷史之美。「還我本來面目」細敲之下，原來還可能是藏在不少普羅大眾潛意識底下的欲望，像遙遠的中國有個「迪化」，老早都「烏魯木齊」了；我們桃園故鄉有一地「富岡」，不曉得什麼時候能回到「伯公崗」的本名了。

三、尖仔尾

這一次來南部最重要的事，其實就是要到所謂台灣本島最西處的「尖仔尾」照夕陽。尖仔尾位於台南縣七股潟湖頂頭額汕沙洲的南端，如以本島陸地論，不談不相連於台灣的雲林外海的外傘頂洲，它的確是台灣最西處了。

    頂頭額汕沙洲1904年的時候，寬1.2公里長6.3公里，記載尚有如鯰寮崙等幾個聚落，上頭還建有一座國聖燈塔。後因海水風沙侵蝕，聚落慢慢遷移，燈塔也遷走至尖仔尾。據調查報告，沙洲於1990年時也只剩寬0.5公里及長約4.7公里，真可謂彈丸之地了。

    大伙依著網路地圖開車找路，地處偏僻又多小徑，天色微暗車不易行，我們竟只差個十來分鐘，誤了拍照最佳時機，眼睜睜目送火紅太陽沉入大海，有夠懊惱，大伙也只能以「製造下次再來的機會」自我調侃一番。防波堤上一位釣客還安慰我們說，你們能找到這邊，「甲厲害的啦！」聽起來「紮實真溫暖」。

四、月光山下

對於高雄美濃，以前一直只震憾於燕巢「月世界」地形的奇特，雖然遠不如美國黃石公園，或者土耳其的安納托利亞奇特的喀斯特地形，但總覺得它還算台灣地形自然生態的寶。月光山是玉山山脈支系最尾端，山勢早沒了險峻，綿延起伏，青翠秀麗，山邊的旗山與美濃小鎮，多少還蘊有遺世獨立的安靜與祥和，而美濃更是常年令我嚮往，就因為它真能顯現傳統客家文化的一點樣貌。

    幾年前來拜訪過去世不久的鍾鐵民先生，他就是本土傑出作家鍾理和的長子。他雖不良於行，但精神抖擻意氣風發，記得參觀鍾理和文物時，每論及父親及家族或其本人文學抱負時，談興一發往往不能收拾，是一位相當有趣的人。

    美濃一向文風鼎盛，地方上特為吸引人的有菸樓，敬字亭，還有古色古香的城門。現在他們發展觀光，推出客家風味濃厚的洋傘，更有遠近馳名的美食粄條，一年到頭觀光客絡繹不絕，讓整座小鎮不時洋溢著一種特殊的嘉年華會氣氛。

      

最近讀的幾本書：

一、《枯山水》 劉大任

作者用比較抽象及散文書寫的方式，敘說他豐富的文學與人生體驗。雖名曰「枯山水」，他的內心世界卻充滿金黃色的陽光。我對於書中最後＜閒＞之一、之二、之三特感興趣，因為他的故事好像寫上了我的故事。另外他對植物的興趣專長令我欽羨，他還有一本叫《園裡園外》的書，也相當能啟發對自然大地與人世的愛。

二、《711號園》 閻連科

基本上，我是以讀梭羅的《湖濱散記》的心情看這本書的。五十出頭的中國作者，多麼慶幸他沒像中國多少偉大的作家如巴金、沈從文等，被「文革」強迫污染了清明，甚至更不幸磨光了才華。這本《711號園》北京最後的最後紀念，正也如上本書精采又專業的描寫花草菜疏，更賦予城市文明與自然的互動神聖奧秘。當然如果你對應他先前一本《為人民服務》，可以體會骨子裡對政治的期待與憧憬。

三、《何謂文化》余秋雨

余秋雨的書在台灣算是暢銷的了。從《文化苦旅》開始，台灣讀者似乎就跟著他走遍中國的文明，再走向世界的文明。他文筆流暢，文字清新又悠遠，內容蒐集完備豐富，往往能刻劃出高明深遠的意境。他這次談文明文化，自己說是「最牽動感情」的一次，更特別的是，書後附加不少他在大陸名勝古蹟以行書寫的碑文，見其對中國文化用力之深。唯書中佔有很大篇幅描述他為「石一歌」事件辯白始末，倒真看出他動了感情，甚至動了氣。認真看完，「文人啊！文人。」我不禁嘆了一口氣。

四、《當舖裡特有的人生風景》《29張當票》秦嗣林

看這兩本書就輕鬆愉快多了。（有時你會覺得夏天要看輕鬆書，冬天再看一些需要沉思沉澱的書）。作者以其在當舖打滾一生的豐富生涯體驗，寫出極富趣味的人生故事，真是平凡裡的大啟發。我是後來朋友相告，他就是在電視吳淡如的節目裡，那位古董金飾玉器的鑑價師。哇，真高興見到一位風度翩翩、溫文儒雅的作者！我一直到現在還很懷疑好奇，當舖的老板竟是如此態度誠懇，學識豐富的人。

五、《教養‧不惑》薛仁明

我是愛他寫的《胡蘭成．天地之始》，這本書寫的太棒了。然而沒想到他寫孔子論語以及教育，竟也能精闢裡現出淺顯自然，嚴肅中有它的親切輕鬆。我先前撰寫論文，於論語孔子稍有涉獵，故覺與作者傳統文化視角端視教育特有感應。對其面對現今惡劣教育環境，仍抱持崇高的理念與原則的堅持，實在令人佩服，尤其他以父母皆為未受教育的工人家庭，奮發向上，完成研究所教育，謀得教職，養育三個子女，殊屬不易。他現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親帶三位子女前往偏鄉台東，打算以身教及傳統文化好好薰陶他們。書中也詳細記載其「家教」的細節內容，還有在學子女的朋友，也可分享參考。

六、《出中國記》康正果

回想二、三年前讀他的《百年中國的譜系敘述》，讀到熱血沸騰，不時拍案叫好的情景，還記憶猶新。這本2007年出版的《出中國記》，是他描寫自1949「解放」後，身為中國政權「反動分子」的經過與心路歷程。我們從此書的英文原名《Confessions:An Innocent Life in Communist China》大概便知這是一本曾在不正義政權底下，掙扎求生並擺脫糾纏的自傳。作者1964因反動遭陜西師大開除，1979平反回校並於1982取得碩士學位，任教西安廣播電視大學，1993以訪問教學名義舉家赴美耶魯大學，2000年之後曾陸續返回中國。這本書 余英時 先生幫他寫序，是我看過很多序文中的極品，把作者成書的背景及精神，精準熱切娓娓道來，讀者樂在其中。他的一本成名作《風騷與豔情》聽說更好，可惜台灣缺書，託人香港訂購亦不可得，不無遺憾。

七、《有些事，這些年我才懂》小野

小野以《蛹之生》成名，之後並在各種文藝領域享有名聲，電影劇作更曾贏得英國國家編劇獎，很不容易。他雖大學主修生物，擔任短暫教職後便走向藝術創作，還擔任過電視台節目經理、總經理，可說一路走來有著明媚旖旎風光。這本2012新出版書，仍然賣座暢銷，讀者喜歡他的坦誠告白，赤裸中見到真情，例如寫父親母親就如寫自己，也沒曾想過保留任何幽暗或者不堪。親切自然的文字，時有不俗的創意筆法，讓人不曾感覺任何濫情，看來是他最成功的寫作寶典。再如＜8A＞、＜雨中告別式＞，作者自已的矜持甚至做作，讀者一覽無遺，真是好一幅「人間真性情」！如此我便更相信「作家必須誠實」這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