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27日

珍,藏在心底的

珍,藏在心底的


                                    

       

我任職國語文中心時學生
   


  近日讀黃天才《張大千的後半生》,透露了張大千在大陸期間蒐購古代名人書畫,可說在所不惜不遺餘力,隨政府撤退來台時,還得靠他與時任西南軍事長官的張群的私交,得了蔣介石的默許,把書畫搬上專機載抵台灣。爾後張大千生活雖光靠繪畫足以為生,然其旅居世界各地,開銷頗大,仍遭有經濟困窘之際,此時便得賣畫支應。






        書中記載民國四十年,張為移居阿根廷籌款孔急,以五萬美金售出五代畫家顧閔中《韓熙載夜宴圖》和南唐董源《瀟湘圖》兩幅國寶級名畫。書中亦透露當初《韓熙載夜宴圖》係由清宮流出,張驚喜市坊購得,然仍耗費五百兩黃金。此兩次交易,以當時幣值換算,可知畫之價值連城。董源另作《溪岸圖》〈紐約時報轉述藏家謂「中國的蒙娜麗莎」〉,更是經過幾番輾轉流離,最終由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收藏。 書末提到現今電子企業家林百里收藏張大千本人畫作,耗資將近十億買得一幅《嘉耦圖》。這些書畫固然是無價之寶,然而其命運甚至可以「顛沛流離」來形容。



一坐四十年
     引述了一大堆,要講的是自己的「收藏」了。當然我不可能有如上述「天方夜譚」的寶物,但是卻覺得「珍藏在心底」的我這些寶物,安全牢靠永存我家,一件也不「便宜」,且它們皆「有案可稽」,故事情節委婉悠遠或新鮮別緻,各有來頭,是我平時日常撫弄流連,獨自欣賞、享受它們芬芳之所在, 每每為其餘韻徘迴留轉 ,不肯須臾離去。「花甲歲月或盡去, 一片田園在我心」,裡頭的世界交錯了滄桑,卻也源源生出新趣,撫視之際更時有啟發,一切全是按自己的事體情理賴以過活的小確幸,此自得其樂也。






  一、一堤楊柳


   



       戴武光老師雖無直接授課於我,基於同鄉、我小學同學又全是他嫡系弟子,加上近年工作關係時有請教,遂先是心儀,後以親近互動,文化界時又時有其「正直耿介」新聞,便自然成為他的「粉絲」。






       戴老師畢生耕習畫壇,現已奠立相當地位。畫作私人珍藏外,台灣各大美術館博物館皆有典藏。山水花木鳥禽,工筆寫意各有擅長,又以鄉居,其作樸實儉約,平日以茶以書會友,為人謙虛親切,真可謂畫如其人。


       他的正直耿介是有名的。有回某縣籌備畫展,聘請他審議參展作品, 主事者會中竟突有不情之請,為某某作品護航,戴師一聞離座而起問道「那你請我們來幹嘛?」,遂面帶慍色拂袖而去。又有次地方舉辦蓮花季觀光活動,見攤販林立,眾聲雜遝,失望而歸,直責謂主辦單位「至少要弄有幾棵柳樹嘛!」其性如此。


       我對畫全無概念,倒喜歡他的字。有次去看他,他要我自己挑一幅字回去。 我選了這張,恭敬裱掛家中。見其字如聞其諄諄告誡「要多讀書」。另我同學有廖小姐者,每想起初中受戴師啟迪,便起了幾天孺慕之情,久而不止。 特以為記。


 葛天民 詞:

〈一堤楊柳占春風 柳外群山細雨中 人苦未晴渾不到 只宜老眼看空濛〉




    二、東西南北

    這是我結婚時,岳父大人送我的一幅寫有乃木希典所作之詩書法卷軸。 岳父受日本教育,對日本文化稍有涉獵,一些古玩商人總會不時到家兜售些相關文物, 岳父大概就隨性買些收藏。他送我這幅字,也沒說什麼象徵意義,反正我一掛就將近四十年了。他一向佩服日本軍人的訓練,尤其服從的精神,對乃木希典這位曾擔任過台灣總督、被譽為「戰神」、「聖將」〈甲午、日俄戰爭有功績〉的軍人,一定有相當程度的尊敬。






   岳父為一位白手起家、克勤克儉的雜貨店商人。我始終懷念他的敬業精神,一年365天店裡從不打烊,對人親切樂於助人。這是他成功也留下了楷模的地方。最讓我佩服的是,他讓五個子女都讀了能培養專業職能的大學,孩子們一畢業均能輕易就業,免了父母後顧之憂,以現在的社會就業情形,不能不敬佩他的高瞻遠矚。


   他過世十幾年了。每當我看牆上這幅字,他的影像就立刻浮在腦海,我曾為文〈盛開的薔薇〉悼念他的驟逝。斯人已遠,「壯心尚是」精神永不凋謝。

  〈東西南北幾山河 春夏秋冬月又花 征戰歲餘人馬老 壯心尚是子思家〉




三、瓷、酒




   去年我在民國六十幾年、一畢業就教上的學生開同學會。大伙一見面沒認識幾個,四十年了ㄟ!當初剛入小學不久,乳臭未乾,現在幾位都和老師一樣,頭上竟有了白髮。歲月真不饒人呀!







    「老師,那個時候你有請假去結婚度蜜月ㄟ!」要不是有位學生高聲叫嚷,我還真忘了我們夫妻曾去了一趟澎湖度蜜月。坐船還是坐飛機?哇,真慘竟都忘了。還好當時買了一個藍色瓷瓶,還有一瓶玻璃製高跟鞋外觀裝的酒,讓我們還能按圖索驥、抽絲剝繭,作起柯南來。





    原來我們是坐飛機去馬公。因為酒是高雄當時極富盛名的大統百貨公司買的,而瓷瓶是台北新生百貨購得。這就沒錯了:蜜月出發先往中部日月潭再去南部,高雄遊畢搭機去了澎湖,後再轉飛台北松山。這趟旅行記憶最深的是,住馬公教師會館竟因氣候嚴寒空無一人,淒風寒雨,把我們兩個嚇得竟夜難眠。



   這番年紀,尚能睹物思情,亦是老年平淡生活之小確幸了。




四、百合花




    這是民國六十幾年,我學妹畢業美展送我的。那時沒想到, 這幅油畫一掛會是四十年頭。深藍的底,映出百合的潔白,瓶、桌、花、葉各有穩當去處,大概這就是我全部粗淺匱乏對畫的品味了。還真虧了原作者的天份與一番苦心。









     談畫的好壞我是不懂,但說起這淵源就有意思了。學妹她說這幅畫好在送了我,我替她保存了起來 。她做事的「毛病」是全心投入、全力以赴 ,沒辦法一心二用,因此工作、進修、結婚、養兒育女、家事讓她往後四十年青春全給佔據了,所以畢業後竟然一直沒機會再拿起畫筆〈總記著她掛在嘴邊的occupied,exhausted〉。她就是這般賣命,人說拼命三郎,我看她是「拼命三娘」。


    前幾年她夫妻來訪,老公說要高價買回,老婆客套說「好家在」收藏  ,要不全都沒了。我嘻哩呼嚕說喔喔,就是不肯「割愛」。客廳都掛半世紀了! 七十幾年新屋落成搬家,本要取下, 太太女兒都說:「都掛這麼久了,總有感情嘛!就繼續掛吧!」可不是?看著畫面的挺立勃發又端秀白潔的百合,心裡每次都向一位天資優異、又肯努力的女孩致敬。




   五、“Too old to come.”





   我天資駑鈍,加上家境條件, 讀書歷程崎嶇波折, 羨慕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研究所一路直達的。 民國五十年讀書,讀到民國八十五年 ,幾無間斷, 想起來真是苦不堪言,甚難為人道也。 唯沒花家人一毛錢, 最後如願讀完研究所,稍能自我安慰也算慶幸; 只是過程中犧牲了家庭,有點愧疚。






    我師專讀了五年畢業後,白天教書晚上辛苦讀完四年大學夜校,之後好不容易在政大讀了教育研究所, 每個週六匆匆北上,晚上十點下課,次日又再次開車前往上課,奔波四年,耗費寶貴週末假期,付出無法計量的體力精力或金錢,可謂代價匪淺。孰料隨即又考上夢寐以求的美國研究所,只好鴨子上架 ,再次負笈上路,接受考驗。



    因為陸續考了幾年落榜,這回筆試通過錄取後進行口試,那老外半開玩笑問我,萬一落榜還會再來嗎?我竟隨口答道:“Too old to come.” 正試錄取後,以兩年半時間歷經磨難讀完。記得任職學校給我兩天假,我板橋淡水中壢奔波,那時沒捷運,下課回家塞車司空見慣,淡水台北開車一兩小時,回到中壢已萬家燈火,見景情湧,不意幾次竟「老淚縱橫」起來。





    淡水唸書期間,因選了淡大創辦人張建邦課而有了私交。張先生上課三小時不下課,親切認真,進了教室先關冷氣開窗戶,看出老一輩的節儉 。他待我極好,記得幾次台北看他,師徒親切闢室交談久不能散,外頭一堆人求見,秘書都急死了,見我開門走出劈頭便罵:「我會被你害死啊!」此為趣談。又我畢業後,他要我繼續讀博士看看,說這樣老師才能請你來淡大教書呀。但是那時我是看到書就怕,決心永遠跟書說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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