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況味

   （邀請新北樹林、新竹竹東網球友誼賽）

難得天公一整天的放晴，沒風沒雨又沒大太陽，一群近百人的網球友誼賽，老球友遠道來中壢相會，盡情揮拍，場邊敘舊，分享新況，我似乎看見一幅美麗溫馨的景象。球畢就近餐廳餐敘，席開七桌，熱鬧滾滾。席間球友相見恨少，恣意為歡，情摯動人，說不完的話，敬不完的酒。一時高梁、威士忌與冰涼啤酒共飛，漲紅的臉，熱情洋溢的笑容，我看到剛剛本來在球場矯健的身手，卻已微醺下漸漸走不穩的豪邁球友間，看見、領悟了什麼是人生況味。主辦好友跟我說，光啤酒就喝了近百瓶！

說到「況味」，北宋柳永「追悔當初，綉閣話別太容易。日許時，猶阻歸計。甚況味，旅館虛度殘歲。」（《夢還京》）好不令人傷感。這「追悔當初」每讓人讀來一陣惕悟；為什麼分別異地，又為什麼朝思暮想？時屆晚年，雖早已忘卻說不盡道不完的兒女情長，魂縈夢牽的紅塵，掛在心頭的又豈只這些？蘇軾「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道盡一切，多少事，多少人，並不是你要忘就忘得了的呀！蘇軾不也說過「人生識字憂患始」？

我寫了「人間 • 情愛（二）」隨筆，友人回我一訊「見你簡單描述，我已不忍去看柯旗化獄中書信了。」説真的，我自己每每看完一遍，翻騰的情緒，大部分全是隱藏不住的傷感，要把它馴服安頓，即須大費周章。尤其當柯旗化妻柯蔡阿李，等待了十幾年，滿懷興奮跟婆婆到綠島，要接本該要出獄的先生，孰料當場獲告知無故又被延押兩年，晴天霹靂，真是情何以堪？人生至此，難怪妻子絕望之餘，萬念俱灰，會想在回台船上投海自盡，要不是婆婆動之以情，希望以三位幼兒需母照料，可能其妻早已結束她的悲慘命運。

神是公平的，我總是這樣想，在你陷於絕境時，會默默在他處給你補償。柯旗化一生的悲難，所幸三位兒女皆有所成。除女兒羇美定居，兩位兒子相當爭氣，負笈美國留學得到博士返台任教，而且都曾在台灣大學任教，還在中央研究院服務過，成就非凡，總讓人感到相當欣慰。柯旗化與柯蔡阿李，都是世間平凡衆生，兩位且都服務在教育界（妻是國小教師），適巧我和他們有相同的職業，還曾經有相同的、懷抱美麗的夢想的平凡小家庭，因此對他們的境遇特別有感，就又以「人生況味」再誌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