轅軒隨筆 玫瑰與星光(二)

    轅軒隨筆



玫瑰與星光(二)

8.《費曼手札》Richard Feynman 諾貝爾獎美物理學家

有所嗜

  （1）大師的風範：「1975年8月22日，美國維吉尼亞威廉及瑪莉學院學生B.E.Cox致費曼大師，敘述他修普通物裡時因引用大師的理論，而在考試時被教授認為錯誤不給分，寫信給費曼詳問原因。費曼答之：你的老師沒給你分數是正確的，因為你的答案錯了，在科學上你應該相信邏輯與辯證，再仔細下結論，而不要相信權威。你的確很正確讀了我的書，也瞭解書的內容，我弄錯了，所以那段敘述是不對的。我現在已經記不得當時在想什麼，但我弄錯了。你因為相信我， 也跟著受害。我們都是運氣不好，希望你將來在物理的學習過程中，有更好的運氣。誠摯得祝福。」

   （2）就那麼簡單的邏輯：「費曼對ㄧ出版社老闆Oler回信，告訴他別為贈書轉售的教授抱怨。如果你寄書出去，是希望寄書後得到ㄧ些正面的回饋，那麼在你把書寄出去的時候，你已經得到應得的利益了。不管你原來想的利益是甚麼， 如果收到書的人能用它再創造ㄧ些價值，我們有甚麼立場禁止他這麼做？你寄給他，書就是他的了，不是嗎？如果寄書的淨效益是負數（就是銷售的減少超過寄書的廣告和公關效益），只要停止寄書就能停止損失了，這是很簡單的邏輯。」

〈引錄天下出版《費曼手札》〉

   這兩段敘述，說明費曼先生的人文修養及專業精神，除了科學的謙虛外，還需要懷抱著生活的簡樸，才能居高臨下、見微知著。

9.《關山奪路》王鼎鈞

書中有乾坤

天下事了猶未了  何妨以不了了之

世外慧法無定法  然後知非法法也

   人到了ㄧ個年紀，或許因為閱歷多了，對世間事總較淡定。作者長期寓居美國，多少有某種程度的避世味道。讀完他的嘔心瀝血之作《回憶錄四部曲》，除了瞭解甚麼叫「世路如今已慣，此心到處悠然」外，每個人人生道路的曲折，你還真不能不想起「善未易明，理未易察」來安頓自己。不提老子無為、莊子無用，我們時下愛開玩笑「除惡務（勿）盡」、「水清無魚」，或者英文講的We don’t know who’s altogether human and who’s contaminated by the demons.〈我們不知道誰是百分百的人類，誰又沾染了惡魔〉，無非ㄧ種生命中必要之惡，是與非黑與白纏鬥掙扎後的妥協。

  10.《追憶似水年華》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

主體vs客體

「愛情的對象被占有後，只要懷疑依然存在，愛情可以保持不衰」、「愛情的本質在於愛的對象本非實物，它僅存在於情人的想像之中」、「人的真正的生命是回憶中的生活，或者說，人的生活只有在回憶中，方形成真實的生活，回憶中的生活比當時當地的現實生活更為現實」。作者對於愛情的描寫可以說刻畫入微，對於人性剖析可以說鞭辟入裡。

會提這本書，實在有感於現今社會兩性愛情問題的嚴重，尤其青年男女真為此紛擾，甚至殘害寶貴生命更時有所見。這部聯經出版的七大冊鉅著，在在提 供讀者對愛情的反思，我總以為如果哪天大家體悟佛洛伊德說過的：「愛情往往是主體對客體的過度高估」〈an ironic description of being in love：the over-estimation  of the object〉，那麼愛戀中的雙方空間自然變廣了，關係沒弄成那麼緊張，愛情反而容易浪漫起來，被祝福被歌頌的機會相對也就大大提高了。而至於對人生的敘述，錢穆所說的就更簡單更白話了：「忘不了的人與事，才是生命的本質。」時空雖不同，哲學、文學仍然在夜空悄然交會。

11.《四十自述》胡適

有所好

胡適ㄧ生的學術論述高深，讀他的小品《四十自述》倒還真有點難得的輕鬆愉快。他寫的白話散文、新詩真誠淺白，讀起來親切。例如「我漸漸明白，世間最可厭惡的事，莫如ㄧ張生氣的臉。世間最下流的事，莫如把ㄧ張生氣的臉擺給旁人看。」這讓我想到聯合報有篇文章說過「ㄧ張迎人笑臉，勝過熟讀十本如何與人相處的書」，待人處世甚麼準則看來不會比這高明。另外胡適也主張「人生除活命之外，必得有嗜有所樂」，我覺得這也是讓他的一生那麼多采多姿的主要原因。常有人說金錢只能搭好舞台，劇本還得靠自己的啦！

12.《色戒》、《臥虎藏龍》李安

    「要相信直覺，這種事會不會發生在這人身上，例如《色戒》，章子怡本就是很好的人選，但這種事好像不會發生在她身上。湯唯，我不是說她笨，就直覺這種事會發生在這種人身上，往往角色選對了，事就完成了一半。又如《臥虎藏龍》，楊紫瓊就是選對了，另外，我們常要把直覺付之實現，它的結果往往是很美的。」

我聽過人說，美好的事，往往念頭一起的時候就夭折了。你有這個經驗嗎？

我覺得可能性很高。因為往往美好的事就彷彿是夢，「築夢踏實」雖然大家掛在嘴邊，美夢成真又幾時何曾？所以我是多麼羨慕常能把直覺付之實現的人呀！話說回來，膽大藝要高，沒準備好幾把刷子，作的可能全是沒卵的夢。

13.《今生今世》胡蘭成

一本真實友情的書

   「學問是致知，感是格物，胡蘭成總說學問之始，學問之先，蓋致知之事，前頭還有個更根本的格物，得如《易經》復卦所說「不遠復」：沒走多遠就該回歸重新回到原點。禪宗正是佛法的回歸運動，直指運水搬柴，無非大道，行住坐    臥，皆是說法，及莊子所言，道在屎溺是也。這就是哲學教授王邦雄先生所說：「道在吾心虛境觀照下臨現，從道德、知識與實用的束縛制約下脫繭而出，沒有禁忌沒有教條，沒有扭曲沒有虛妄，直立本心」。意境簡清復又高妙。

    有人說中國能由儒、佛轉到禪，比甚麼文化復興還管用還幸運，這我有同感。以前有個作家史作檉說中國人是憂鬱的民族，這我也有同感。戰爭天災飢餓連年，不憂鬱看來都變成妖怪了。話說這禪，就是飽歷風霜百姓累積的人生智慧，從生活到生命到生存，自自然然形成的民族文化軌跡。胡蘭成的書，也相當程度表現他的禪風，當然裡頭也包括他的才華。我總不希望因人廢言。當年他跟上了汪精衛，也沒影響文學才女張愛玲曾對他的一往情深。

    赫胥黎說：嘴裡說出、心裡覺得：「我相信某件事情是真的」這件事，看作是人生最神聖的事」。這豈不亦是西方人講的禪？

14. 《論自然》 愛默生（1803－1882）

柏拉圖像 網路照片

   美國的思想先知、散文名家論自然最美最珍貴。他的文章寫道， “ Of course, we need paved highway. But we need quiet wood roads, too. We need television, yet we also need the opportunity to see geese flying against the autumn sky. Unless we relalize how much we need these simple pleasures, the time may come when we won’t have them. “Nature is the art of God,” and a flower is more beautiful than the most ingenious of man’s machines. 文中提到「我們也需要擁有看見野鵝在天邊飛翔的機會」。好是貼切的當頭棒喝警句。

    「萬松嶺上ㄧ間屋 老僧半間雲半間 三更雲去做行雨 回頭方羨老僧閒」這是宋朝ㄧ老僧人的詩句，這意境真高ㄟ！雲還要回頭來羨慕人的閒情，這是甚麼世界呀！肯定是夢世界了。

    人生道路上並非舖滿玫瑰，所謂The road is never rosy。而所有星星不會都像北極星，成功引導你的人生方向，然而星光即使再怎麼微弱，總能讓趕路的看見稀微的光線，正如一時喪志，苦悶苦惱經朋友ㄧ通電話即可煙消霧散，心境困惑頓悟。或許有時人生道路上就缺少ㄧ絲勇氣再撐下去，家人朋友適時拍個手，就可能讓我們不自覺向前跨了重要一步。生活裡多少失意挫折、受傷疲憊、猶豫憤怒、背叛懷疑、誤會誣陷，甚至歡笑時都要別人分享的人生路上，相信「三人行必有我師」，僅以此「人生哲學雜記本」與各位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