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的信（二）

我昨日寫「胡適的信」，也順便翻閱一整套《胡適之先生年譜》，看了好多有關胡適的文件、談話記錄、手札及書信。全書總共將近四千頁，達十大冊，資料實在太多了。我自己覺得，如果只録了昨天兩封信，太少了。所以我打鐵趁熱，再於今天找得有意思、可以看出胡適真性情的兩封信，供大家分享。

一、中行先生、幼軒女士：

「上星期承你們兩位叮囑我寫幾句話介紹你們的畫展。這幾天我幾次想動筆，但到了今天，——半夜了——還寫不出來。這不是客氣話，是實在的情形，根本原因是由於我實在不懂得畫，所以不會談畫，更不會用文字評量畫家的畫。你們試看我給齊白石翁寫的一本年譜，裡面沒有一句話論他的畫，或評論他的刻印！朋友們常引為笑話，但我覺得這是古人説的「不知為不知」的意思。你們兩位一定能夠了解這意思，一定了解我半夜「交白卷」的苦惱。

你們的畫展，我一定要來看。將來我還想多看畫，也許可以學到一點點門徑。

以上是一個外行人訴說他的真實困難，千萬請你們倆原諒這回不能不交白卷了。

敬祝雙安      胡適敬上     五十、二、二十四半夜」

（林中行與邵幼軒是畫壇知名伉儷。我還有幸於師專曾受教於林老師。大師上課，一派從容優閒，說話不多，有時還邊上課邊吃花生，頗覺有趣。這封信看出胡適婉轉誠懇的真切心意。）

二、孟鄰先生：

「⋯⋯這些朋友說：這位小姐現在對待孟鄰先生的手法，完全是她從前對待她前夫某將軍的手法，也是她十七八年對待許多男朋友的手法：在談婚姻之前，先要大款子，先要求全部財產管理權。孟鄰先生太忠厚了，太入迷了，決不能夠應付她的人⋯⋯

我萬分誠懇的勸你愛惜你的餘年，決心放棄續絃的事，放棄你已付出的大款，換取五年十年的精神安寧。

⋯⋯老兄似應與辭修、岳軍兩兄坦白一談。老兄是一個「公家人」（a public man)，是國家的大臣，身任國家大事，責任不輕。

⋯⋯你我的五十年友誼使我覺得不須為這些信道歉了。我只盼此信能達到你一個人的眼裡。你知道我是最喜愛你的。 適之  五十、六、十八夜十點二十分」

（時曾任北京大學校長、教育部長、農復會主委的胡適好友蔣孟鄰，75歲仍擬續絃，對象風評很差，好友均認不宜，推胡適勸其懸崖勒馬。唯終告失敗。一個月後兩人還是結婚，蔣還發表談話，說他一位老朋友勸他，而他根本沒看就把信丢在垃圾桶了。孰料，事隔兩年，蔣還是同該女士離婚，也說他很後悔沒聽胡適的忠告，愧對友人。辭修，陳誠字，岳軍，張群字。）